內容來源:中國國家品牌網
明清兩代28帝王不會想到,在王朝落幕數百年之后,老兄弟們會和自己的宅邸一起,以無法想象的方式“滿血復活”,并且走紅于世。
近兩年,在互聯網浪潮的驅使下,將近600歲高齡的故宮,借助文化創意開啟了自己的年輕化進程。正襟危坐的皇帝學會了賣萌,莊嚴肅穆的故宮變得有溫度,曾經靜置在櫥窗柜中精美的文物、飾樣,搖身一變,成為了時尚化、年輕化的文創產品。
公開數據顯示,截止2016年底,故宮博物館的文創產品已達到9170種。僅2016年一年,文創產品就為故宮帶來了10億元左右的收入。
故宮文創之所以能夠如此成功, 首先在于有著“不可能不成功”的先天基礎。紫禁之巔,四海聞名。它不僅凝聚了中國古代宮廷建筑的精華,是歷朝歷代全國文化成果的集大成者,在中華民族的發展歷程中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和歷史意義。
其次,在普遍的認知里,故宮的形象是莊嚴而神秘,象征皇家威嚴和宮廷文化,與市井百姓的生活相距千里。正因為如此,千百年來,皇家軼聞,宮闈物事,都是民間津津樂道、經久不衰的熱門題材。如今,壁壘森嚴的故宮竟然一改舊貌,可萌可親,活力四射。巨大的反差,迅速激發了民眾潛藏已久的強烈好奇心,一下拉近了與社會各階層的距離,尤其是贏得了年輕群體的關注和喜愛。
故宮文創收獲了好評無數,可以說,故宮的年輕化,第一步走得相當成功:不僅給故宮帶來了關注度和可觀的效益,同時也將更多的中國傳統文化傳遞給年輕人,增強了大眾的民族自豪感和認同感。
然而,之后呢?作為中國文化第一IP的百年故宮,其自身價值僅僅賣出幾件商品玩物,便兌現完畢了嗎?
顯然不是。這個問題,從某種程度而言,也是今天故宮爆出商業糾紛的根源之一——熱鬧之后,效應全無,只剩生意。
毫不客氣地說,目前故宮文創的創新,還停留在非常初級的層面。膠帶、折扇、帳本、包括如今熱賣的口紅、彩妝等,雖然樣式上都帶有故宮元素,并且借助新媒體、電商在營銷傳播上鬧出了很大動響,但基本上是簡單地將在故宮中沉睡百年的傳統圖案紋飾,原封不動地印在已有的產品上,與故宮商店里賣的紀念品并無本質區別。有評論說,故宮文創至少增加了故宮的知名度和關注度。只是我們的故宮,還需要用這種方式增加知名度嗎?
十九大報告指出,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,就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,堅守中華文化立場,立足當代中國現實,結合當今時代條件,發展面向現代化、面向世界、面向未來的,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文化。簡言之,優秀的文化,要服務人民的生活。故宮的文創開發,顯然不能止步于只做歷史的“搬運工”,打造幾款曇花一現的爆品,最終只發生“物理反應“——兌現了商業價值,卻沒有產生“化學反應”,繼續與當代社會生活保持隔膜,沒有在國家急需樹立民族自信,建立民眾引以為榮、國際認可贊賞的中國文化范式時,有效發揮作用。
故宮文創的問題,實際上代表著傳統文化在現代化、年輕化過程中遭遇的困境。
近年來,“國風”勁吹,古風音樂、中國風綜藝等藝術形式大行其道。然而,這種熱鬧,依然囿于小眾群體,從未成為普羅大眾日常生活的常態:追求新鮮的年輕人,會在周末穿上漢服,參加一次COSPLAY展示個性。回到工作日,則會換上西式職業裝,回歸日常生活軌道;他們會在偶爾參觀博物館時,對文物精品驚訝贊嘆,但自己裝修新居時,幾乎不會考慮傳統中式家具。
直白地說,當前大多數人接觸、嘗試中國傳統文化,包括購買故宮文創產品,或是為了凸顯個性,特立獨行;或是尋求一時新鮮,偶爾玩玩。傳統文化,并沒有與今天的中國人產生精神上的連接,依然只是中國人“最熟悉的陌生人”。
這一現象的本質,是百余年來中國人在文化上的不自信。
在領先世界千年之后,中國在19世紀中期跌入谷底。面對西方工業文明高效、先進的生產方式,中國人對自己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信心喪盡。以洋務運動、新文化運動等為代表,中國人向西方開始了謙卑的學習。新中國成立后,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,中國更加深入地與世界接軌,在用市場換資本、換技術的同時,也不得不允許、接受西方精神文化的到來。
今天,放眼望去,西方元素已經滲透到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。無論是行政設置、法律條文、市場規則,還是服飾穿著、辦公場所、家居裝修,西方工業文明的成果、范式與審美標準,都占據著主導地位,并影響著幾代中國人的審美意識,塑造了崇洋媚外的消費心理(長期壓抑著國產品牌的復興)。相比之下,傳統“中國風”在自己的主場成為了非主流的“客人”。雖然近年來稍有回暖,但依舊無法成為主流審美,與日常生活格格不入。
西方工業文明造就的生活方式與審美在全球占據主導
今天,經過40年改革開放,中國經濟在規模與數量層面做到了世界第一。在物質文明的基礎上重塑中華文化影響力,重回世界舞臺前列,已是未來大勢所趨。那么,如何讓中國人從心底接受和認可自己的傳統文化?
文化的傳播是否成功,在于它是否化整為零、潤物無聲,真正融入到人們每一天的日常生活當中,成為人們司空見慣、不會特意關注的元素,潛移默化地影響行為和認知。
這一過程的完成,需要借助實物承載。而最佳的載體,是品牌化的商品。
搭載先進文化的商品,敲得開閉關鎖國的大門。因為它們滿足了人們的生活所需,教授了更優越的生活方式。從羅馬人第一次披上滑潤的絲綢,到日耳曼蠻族第一次用瓷盤進餐,再到飲茶成為歐洲人競相追逐的風尚,在那個交通塞絕的漫長歲月里,中國的文化備受推崇,借由一件件商品,引領著西方東瀛的生活潮流。
今天的美國,同樣如此。其“超級大國”形象的背后,高人一籌的科技、軍事、金融實力是基礎,但真正令其影響世界的,是可口可樂、麥當勞、迪士尼、沃爾瑪、好萊塢等一眾品牌所打造的美國文化。它們滲透所有國人們的衣食住行,在每一筆消費過程中傳遞著美式元素,再在每一次廣告傳播中反復強調和美化,最終塑造出令人向往的國家形象。一個200多年的年輕國家,沒有歷史古跡,沒有文玩古董,依靠吃穿住用行的普通商品,卻在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里,成為經濟與文化的世界霸主。
簡言之,真正的文化新生,不是整體上的物理遷移,而應將傳統文化“揉碎”,運用現代美學和國際化的設計潮流,抽象出符合現代人審美的全新樣式,再運用到構成當代生活方式的事物尤其是日常商品中,以普通商品而非紀念品、爆款、玩物的形式,建立一種新中式的文化范式和生活方式。
中西繪法合璧的《乾隆皇帝大閱圖》(1758年)
故宮文創未來何去何從,故宮內一幅乾隆時期的畫作,或許能夠給予啟示。
郎世寧是乾隆時期最著名的宮廷畫師,身為西洋人卻深得皇家賞識。中國自古以來在繪畫上追求寫意,色彩也傾向于單一和諧;相反西洋畫風注重光影和立體感,喜愛運用光鮮亮麗的色彩對比。細觀以郎世寧為代表的乾隆時期的畫作,既非傳統的中國寫意畫,也非完全的西洋寫實畫,而是介于其中,利用中國傳統的毛筆、紙綃和色彩,同時以歐洲的繪畫方法注重對象的解剖結構和立體感的表達,形成了那個時代獨特的藝術表達形式,深刻影響了此后近現代中國繪畫藝術。
所謂的“揉碎”就是如此,不是生搬硬套地“拿來主義”。不管傳統還是外來,文化的塑造與傳遞,最終都要融匯成屬于、適合那個時代的現實形式。其間需要碰撞,需要糅合,而不是簡單的物理相嵌。
某主打中國風的品牌,就是個很好的例證。作為為數不多的中國風奢侈品牌,其影響力始終與其他奢侈品牌相差甚遠,尤其得不到中國人的認可。原因為何?宣揚中式生活方式、復興中式傳統的理念無可厚非,但其產品的“原生態”,注定了無法與當代中國的消費特征相融合,導致一個中國風的品牌,卻只能吸引西方消費者。
新中式與傳統太師椅
反觀另一個中式品牌,同樣宣傳的是中式生活方式,但在產品的呈現形式上,創新出既符合當代大眾審美,亦能凸顯中式風格精髓的范式,形成了其品牌自身獨特的氣質。以其椅子產品為例,從中國傳統的太師椅演變而來,保留了拱形靠背的設計,刪繁就簡,整體采用北歐的簡約風。不僅更好地適應了當代市場的需求,同時也將中國傳統元素毫不突兀地融入日常生活。這么一把椅子,擺在客廳,效果立現。
總之,中國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瑰寶,因為時代的原因與我們日常生活產生很大的距離。如何將傳統文化更好地融入現代生活,從而形成一種適應當代、甚至適應國際化的新中式文化范式和生活方式,不僅是故宮文創需要反省的問題,更是值得我們思考的重中之重。